一水秦淮千年心！道不尽的繁华旧梦，诉不完的香艳传说……
文|叶子
一
前些年的某个春天，因事滞留南京。待在宾馆里，心烦意乱，坐立难安。
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，老公提议：我们去逛逛秦淮河吧。
秦淮河，素为金陵“六朝烟月之区，金粉荟萃之所”，更兼十代繁华之地。一提到她，我的耳边就仿佛听到了十里秦淮清亮委婉的弦歌，曼妙动人的丝竹；我的眼前就仿佛看见了娇艳的桃花灼灼，缠绵的杨柳依依，以及鳞次栉比的金粉楼台，桨声灯影的五彩画舫。
说实话，对于秦淮河，我曾经有过许多浪漫的怀想。一水秦淮，缀满了桃花的河面，穿梭着风流倜傥的才子；垂挂了杨柳的河岸，徘徊着风华绝代的佳人……
二
如今，这一条流淌了千年的蔷薇色的河流，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。
远远地，秦淮河似一片荡漾着古老情愫的波光水影，烘托出两岸灰黑色屋檐和粉白色墙壁。白墙黑瓦，飞檐翘角，恒久地辉映，一河千年静寂的河水。
走近了，在春风的照拂下，秦淮河正流淌着满河的温暖与和煦。河岸上，多情的柳丝，像温柔的手，爱抚着荡漾的碧波；飞舞的桃花，似缤纷的蝴蝶，不时飘落在清澈照人的河面上……
站在朱雀桥头，老公感慨道：这就是秦淮河呀!
我低下头，凝望这流淌了千年的秦淮河水，此刻，正缓缓地流动着，恬静而温柔，轻松而从容。没有岁月的沧桑，没有季节的风霜，安静地得像个青涩的处子，有的只是一脸的率真与纯净。
三
不时地，从河面吹来一阵风儿，虽然已过立春，三月的风，还是让人感到些许的寒意。
河岸边，停泊着各式各样的画舫，乏人问津，但堤岸上，却人流如织，喧嚣热闹。
此刻，究竟会多少人注意到身边，这条静静流淌着的，清冷的河流呢？我在心里不停地追问自己：这就是我心仪以久的“十里秦淮，六朝金粉”的秦淮河吗？
“朱雀桥边野草花，乌衣巷口夕阳斜，旧时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。”这是唐朝诗人刘禹锡的秦淮河，朱雀桥上，乌衣巷里，有他看破繁华兴衰的感叹；“桃叶映红花，无风自婀娜。春花映何限，感郎独采我。”美丽的桃花红，浪漫的桃叶渡，王献之的风流故事使人动情，因而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流连忘返……
于是，就有了唐代诗人杜牧“烟笼寒水月笼沙，夜泊秦淮近酒家”富庶繁荣、昼夜笙歌的秦淮；而“梨花似雪草如烟，春在秦淮两岸边，一带妆楼临水盖，家家粉影照婵娟”，则是清代戏剧家孔尚任《桃花扇》中糅合了男女之情与兴亡之感的秦淮……
曾经，有多少红颜倩影，多少绝代芳华，满怀着幽怨和怅惘，在江南濛濛烟雨里，漫卷长袖，舞尽一朝一代的缠绵与繁华？
四
久久地伫立在蜿蜒如花边，逶迤如裙带，恍若时光隧道的廊桥上，静静地看着娴静的河水迤逦而来，飘摇而去……
静谧无声的河水，与河岸上夫子庙，金碧辉煌、错落有致的旖旎风光，以及繁华兴盛、喧闹吵杂的市井画面，产生了强烈鲜明的对比。
现在，夫子庙已成为了商业和旅游的胜地，而两岸的乌衣巷、朱雀桥、桃叶渡，都化作了诗酒风流的香艳传说，置于闹市，却徒有虚名。
夫子庙旁，原来作为科举考场的江南贡院，依旧人头攒动，车水马龙。只不过，现在人们来此是为询问前程，占卜未来的。
而曾经呢，无数的文人骚客、仕人遗老，或身居庙堂之高的贵人达官，
或风流倜傥的才子富少，带着一身的落寞、半世的羁绊、满腹的愤忿，来到这里，是为寻花问柳，吟风弄月。
他们在十里秦淮河上，在微凉却飘荡着迷离的夜色中，在清冷却绸缪着柔情的晨光里，有美人作陪，听听江南小调，品品香茗佳肴……或执纤纤玉手，拈起一粒棋子，描绘一幅图画，演绎云空未必空的传奇；或倚出水芙蓉，轻抚几声丝弦，哼唱几句清曲，成就才子爱美人的佳话。
我以为，纵情声色的他们，也是想在灯红酒绿中，浅斟低唱里，掸去尘世的浮名、官场的跌宕、科场的失意吧？
五
走过乌衣巷新修的牌坊，再走几步，对面就是媚香楼了。
大家都知道，媚香楼是李香君的故居。我从没想过，竟能一脚踏进她的世界。
迈过门坎，走入这个两进的小院。前院是展室，后院为两层木楼。走上楼梯，会客室中有古琴，有字画。在她的卧室中，有一张陈旧的雕花床。楼上，除了我们，没有其他游人，非常地安静。这里所有的物品，似乎都扑落着些许的灰尘，透露出久远的意蕴。
这就是那个美丽多情的女子，血溅桃花扇的地方吗？当年，她在这里将自己娇小的身子托付侯公子的时候，以为找到了归宿。可是，自古红颜多薄命，生逢乱世空余恨。烟花易冷，人事易分。这世间又有多少人，会懂得，会怜惜，一个女子的痴情相系，肠断相守呢？
站在媚香楼下面的庭院里，我忽然就想起了昔日风华绝代的“秦淮八艳”。
一袭袭丽影，似一朵朵桃花，在朦胧又迷离的幻影中，风情妩媚，婀娜多姿，温柔缱绻……她们，曾在满目烟霞和奢华的秦淮河上，演绎着生命里最为惊艳且动人的风月！
六
所谓“秦淮八艳”，指的是李香君、柳如是、董小宛、顾横波、卞玉京、寇白门、马湘兰、陈圆圆，这八位才色俱佳的青楼女子。“秦淮八艳”，人人国色天香，个个能诗会画；人人倾国倾城，个个侠肝义胆。
“秦淮八艳”生活在由明到清，改朝换代的动乱年代。当时，好多明朝的贪官污吏，都贪生怕死，卖国求荣，但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她们，却在国家存亡的危难时刻，表现出了可贵的爱国情操，崇高的民族气节。
风骨嶒峻的柳如是，其夫钱谦益，曾是反清复明的“东林党”首领。她虽然身处脂粉之地，却倜傥自如，不但工于书法，也精于诗词。明朝灭亡前后，她全力资助并慰劳抗清义军。后来，因钱谦益降清，她在羞愤之中投缳自尽；
红颜倾国的陈圆圆，天生丽质，才艺双绝。可惜身世飘零，被“冲冠一怒为红颜”的吴三桂纳为小妾。明朝灭亡后，她被迫跟吴三桂到了云南，后削发为尼，并最终自沉于寺外莲花池；
跌宕风流的寇白门，糅静美与豪爽为一身。年轻单纯的她，不幸嫁与了圆滑狡黠朱国弼。清军入关后，朱国弼投降了清朝。她在旧院姊妹帮助下，筹集了2万银子与朱国弼作为了结，其重义守信，一诺万金的高洁品行，被传为佳话；
灵秀超凡的董小宛，擅长古筝，精通书法，且拥有一手出色的厨艺。她倾心于“明复社四公子”之一的冒辟疆。明亡后，小宛随冒家逃难，此后与冒辟疆宁守清贫，同甘共苦，直至去世。她在卑微的生命中，描绘出了澄澈又脱俗的诗意人生；
坚贞刚烈的李香君，结识了“明复社四公子”之一的侯方域。一个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，一个是娇柔多情的青楼玉女，一见倾心，两情相悦。明亡后，她拒绝入清宫中充当歌姬，用性命维持了自己的贞节和道德大义。后来，侯方域降顺了清朝。她感觉，满树的桃花都已凋谢。于是，悄然地合上了那把侯方域亲题的扇子，然后决绝地收拾行装，独自来到栖霞山下，一座寂静的道观里出家，最后不知所终……
还有顾横波、卞玉京、马湘兰，她们都是可敬可佩的女子，她们的命运也都跟秦淮河一般，虽美丽，但凄凉；虽浮华，却鲜亮。
七
古老的秦淮河，流淌了千年，包容了无数朝代的失意和怠倦，也承载了“六朝金粉”水洗凝脂的奢华与富足，更见证了南宋隅安、晚明落魄的萧瑟，以及“隔江犹唱后庭花”的一段段醉生梦死的香艳传说……
如今，这一切都已变得遥远而恍惚。
没有了当年丝竹弦乐的繁华旧梦，留存的只有一水秦淮，流淌了千古的悠悠情丝。
秦淮河的旧梦与传说，是否早己长眠在了青山绿水的怀抱，并经过岁月和风雨的洗礼，重新孕育出了眼前，这一个欣欣向荣的春天？
此刻，忽然想了起多年前，一首叫《春水流》的歌：过去固然是一段难忘经历，也许从心中抹去它不容易，但是别忘记一天天在过去，别把一片柔情锁在春光里。春水流啊流，向东流啊流，往事不回头，跟我走！
八
我们沿着秦淮河，一直向前走。
看见身边的河水始终恬静而悠闲地流淌着，是那种几乎没有什么波纹地流淌……刹那间，我的内心也变得轻松而平静。
秦淮河，此时又似一位睿智练达的老者，在曾经沧海桑田后，仍保持着一份淡定、平常的心境。
一水秦淮千年心——这是一种举重若轻的豁达与平静。
我想，这正是我游历秦淮河的最大收获！
作者：叶子；图片来自网络，版权归原作者所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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